南绥

【巍澜/澜巍无差】《流年不歇》一发完

·巍澜/澜巍无差
·又名《沈教授偷窥史》《赵处的小破孩生活》
·大家看着开心就好XD

——直到和沈巍在一起很久之后，赵云澜才想起来要对那些挂在房间里的画‘秋后算账’。

夏至这天，漫长的白日到了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才堪堪落了幕，华灯初上，外面林立的高楼大厦星星点点亮了灯，橙黄和深蓝相辉映，再远处是泛着灰蓝的天。
屋子里亮堂的窗户半拉着窗帘，剔透的玻璃上被暖色的灯光分割成虚幻和真实的两个世界。
客厅里开着电视，唯一的观众正懒洋洋躺在沙发上，大脸向后，下巴枕着靠背，一双眼乌愣愣转过来转过去，跟着厨房里那人的动作移动。嘴里还斜叼着根棒棒糖，右脸颊被硌得凸出一块，显得他的嘴角歪歪的，有些滑稽。
今天的晚饭照例还是沈巍下得厨，虽说赵云澜打着‘心疼媳妇’的名号跟着边上学了大半个月的厨艺，但有沈巍的地方恐怕还没有他什么用武之地。
厨房里流水哗啦，沈巍微微弯着腰，身上套了件超市友情赠送的围裙，白衬衫的袖子解了扣子绾到胳膊肘下边。可惜从赵云澜的方向只能看见那被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
沈巍洗碗的动作很仔细，或者说他做任何事的时候都很仔细。
白净的手沾了泡沫，印着青瓷花的碗碟在他手里转动。他拿了海绵从一个一个碗外圈到里仔仔细细擦过，放在水下一丝不苟的冲洗，碗上的泡沫顺着迅疾的水流坠落在水槽里，打着转儿沿着排水口下去。偶尔一些飞溅的水滴落在他细白的手腕上，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案板上，在腕上留下一道莹白的水痕。
正所谓，美人如画——
赵云澜眯着眼，无意识咽了口唾沫。
大概是背后的眼神太过灼热，沈巍有些束手束脚地把洗干净的碗一个个摆在晾碗架上，微瞪着眼转过身来。
“怎么了？”
“没——事”赵云澜拖长了语调，一双眼盯着他不放，脸上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就看看你，你好看。”
沈巍一愣，微红了耳根。
无论在一起多久，他都无法习惯赵云澜这样动不动就没脸没皮的撩拨。他错开了赵云澜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转过身解下围裙随手挂在椅背上。
赵云澜对他这个反应很是满意，喜滋滋地收回眼神，大手伸展着在空中画了个圈，交叠着胳膊枕在脑后，没个正形般躺倒在沙发上。
他长舒了一口气，砸吧砸吧嘴里的棒棒糖，“诶，媳妇儿，我突然想到个事要问你。”
沈巍倒了两杯纯净水正走过来，端到沙发边的时候已经热沸了，袅袅冒着白烟。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嗯’了声，“什么事？”
他自然而然地无视了边上空着的小沙发，端着杯子挤到赵云澜占据的长沙发上，刚坐定，躺着的那人就配合着把脚架在了他大腿上。
“咱们诚实点，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跟我坦白？”
沈巍正要喝水的动作一滞，皱着眉头微抿了一口，一脸迷茫地转过头来看着赵云澜。
赵云澜咧着嘴轻笑了声，搁在他大腿上的脚晃了晃，“你再想想，挺大一件事。”
沈巍：“……”

1
对于沈巍来说，失去昆仑的漫长岁月里每一天似乎都是一个样子。
山是山，水是水，天地间是索然无味的孤寂，他站在高处往下望，红尘中挣扎的芸芸众生却没有一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了昆仑带他走过的远山万重。那时候，那人一袭青衫，侧着脸走在他身前，眉眼弯弯，指尖点过，山高水长，沧海桑田。
于是，小鬼王化身斩魂使，只身一人往人间走去。
那时候人类的生活无趣又繁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第一个百年的时候，沈巍学着农民的样子挥起铁锹翻田种地，还在靠山的地方建了间茅草屋。村里面对他这个模样端正的外来者很是热情，他听着村里人念叨着家长里短，也知道了天冷要加衣，换季要翻被。后来这茅草屋连同村子都在战乱中变成了一片废墟，他就干脆一路往南，走到了靠海的地方。
第二个百年的时候，沈巍已经学会了捕鱼，整天混在渔民里面朝大海也不见得他晒黑一星半点。后来他跟着海边的商队回到了内陆，成箱的珍珠和珊瑚换了个好价钱。
第三个百年的时候，沈巍因为不变的长相不得不又换了一座城池，他留在一家酒楼里面当店小二，后来掌柜的看他刀工不错，干脆让他当了学徒。再后来，这酒楼成了天下闻名的第一楼。
……
第不知道多少个百年的时候，他跟着大夫从深山里采了草药回来，路过村里的私塾，里面一群小萝卜头摇头晃脑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他站在门外听了一会，终于决定安定下来，考个科举试试。
鬼族与生俱来的记忆力给了他很大的便利，十二载寒窗苦读，他高中榜眼，可惜最后还是不耐于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辞官回家了。
他还一时脑热参过军，跟着镖局走过南闯过北，好奇心下还有过一段落草为寇的日子。
几千年的岁月在居无定所的漂泊中似乎很快就过去了，沈巍耐着性子压抑起骨子里的嗜血和暴虐，把性格里锋利的棱角一点一点磨平。他学着去成为一个温和的人，学着去了解人类复杂的情绪，他想着，等什么时候遇到昆仑的转世，他就能用最好的自己跟他认识。
而到最后，他终于成了旁人眼里温润如玉的模样。

2
虽然沈巍入世千载，但身为斩魂使，有什么事情还是要跟地府报备的，偶尔那边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也都会来寻他。
一次，判官记错了亡魂的名字，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到地府溜达了一圈。阎王急了，牛头马面只会拘魂，遇到这到了地府溜达一圈要回到上头去的生魂可没了办法。无奈之下只好烧了符纸通知沈巍。
沈巍对于随手解决这些小麻烦还是愿意的。
他拎着在地府左顾右盼的生魂到了那个叫‘龙城’的地方，大手一挥消去了他在地府的记忆，又把他直挺挺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身体抢救了下，最后三下五除二把魂塞了回去。
旁边心电仪上的曲线随着魂魄归体剧烈的颤动了一下，沈巍颇为好心的按下了一边的护士铃，闪身出了病房。
那天大概是龙城幼儿园组织来医院体检的日子，沈巍一出门就撞见了一溜串儿排着队等候体检的小萝卜丁。大概是被医院里压抑的气氛感染，又或者是纯粹害怕打针，这群不过六七岁的小屁孩绷着小脸乖乖站在队伍里安静的很。
沈巍轻抿着唇角，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沿着队伍一个一个打量过来。但在目光移过其中某一个孩子的时候，他面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双眸微瞪，露出一副惊愕的样子。
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正太，浓黑的头发剃了个西瓜头，穿着简单的T恤和中裤，背着手绷着张脸站在队伍里，一双大眼睛控制不住左右逡巡着。而他的左肩上，缺了一朵魂火。
悬在沈巍脖子上的魂火像是为了响应一般，忽然泛起柔和的暖光，虽然被隔在衣服里没有一个人看见，却几乎耀眼的刺伤了沈巍的心肺。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腾起来的熟悉感在他看到那个男孩的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一般微微战栗着，连着指尖也泛着一阵一阵的细麻。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男孩就是昆仑的转世，在轮回中辗转了千万年之后，他又见到了他。
可惜，现在却不是可以叙旧的时候。
沈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步错开这群孩子往外走去，而在错身的一瞬间，他看见那个男孩前面的人转过头来，拽了拽男孩的胳膊
“嗨，赵云澜，你是不是怕打针？”

3
——赵云澜。
沈巍默念着这个名字，大步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天很蓝，阳光很刺眼，沈巍抬手遮了遮眼，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笑。但只有他知道，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愉悦的仿佛心尖都在颤抖。

4
可是昆仑的记忆早在轮回伊始就被封存起来，连同他的能力一起，被神农和鬼王沈巍的誓言束缚着。
他不记得沈巍是谁，也不记得当初他在河边见到的小鬼王，更不记得他说过要把那唯一值钱的真心送给谁。
或许时间真的能够改变很多东西，于是千万年之后，斗转星移，山长水远，昆仑也成了赵云澜。这世上仅剩下的，永恒不变的，除了天道轮回，大概就是沈巍想找到昆仑的那一颗心了吧。
在知道了昆仑转世在龙城之后，沈巍干脆在龙城定居了下来。
除了偶尔帮地府抓个偷跑出来的鬼以外，剩下的时间他恨不得都围着赵云澜转悠。当然，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事实上，沈巍每次去看赵云澜的时候都很矛盾。他一边想着再去看一眼，再看看他过的怎么样就好，一边又想着，赵云澜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他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不应该再去打扰他。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在暗中偷偷看了赵云澜一次又一次，直到后来他房间的墙上挂着的，满满都是赵云澜。

5
赵云澜上小学的时候，沈巍废了大气力把某一只猫从地球的另一端弄了过来。
那猫是千万年以前女娲送给昆仑解闷的，后来被他送去了人间避难。直到昆仑道消身殒，魂魄进入六道轮回之后沈巍才又找到它，给他的记忆下了禁制。
这次把猫送回赵云澜身边主要是起了个保护的作用，顺便可以教教他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而也只有这样一只普普通通不会泄露赵云澜身份的猫妖沈巍才放心他陪在他身边。
于是之后当沈巍再去看望赵云澜的时候，发现这小屁孩跟着被他取名为大庆的肥猫学会了上房揭瓦，翻墙爬树。

6
赵云澜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觉醒了天眼，虽然还不成熟，但也相差无几了。
赵父因此寻了各种各样关于这类的书给他，美名其曰‘让他对自身有个充分了解’。沈巍偷偷翻看过这些书，都是些类似于‘X档案’的东西，书上的内容是不假，但是没有半点教学意义，说起实际用途甚至还比不上大庆脑子里的存货。
沈巍长叹了口气，觉得教育小屁孩的路任重而道远。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过只是一瞬间，随后反应过来的沈巍莫名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个超级奶爸，整天为着赵云澜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天冷了怕他感冒，跟大庆上蹿下跳怕他受伤，不要命的偷窥鬼魂还怕他被吓着，现在他要学些术法了又怕他长歪。
可谓是操碎了心。
后来有一天，赵云澜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生魂，那个生魂也是生猛的很，发现赵云澜看得见他居然撒‘腿’就跑。赵云澜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生魂这种东西按常理不该在人界游荡，于是拔腿就追。
两个‘人’你追我赶居然就到了古董街的范畴。
古董街那里虽然属于人界的范畴，但是历来鱼龙混杂，不安生的事时有发生。结果这小屁孩没有半点危机意识，追到了古董街就算了，还追过了头，追着生魂直接穿过那棵老槐树到了鬼城里面去。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巍吓出了一身冷汗，手一抖险些一刀把鬼城里面的鬼全砍了，好在赵云澜年纪虽然小，跑的还挺快，就是留下了不小的心灵创伤。
后来赵父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赵云澜追着一个生魂追了半个龙城还差点被鬼吃了的事情，终于良心发现给他放权了几本‘实际操作指南’。

7
赵云澜初中的时候，赵父，或者说神农药钵突然找到了沈巍，起因是在云澜带回家的晚报上发现了沈巍留下的气息。
那时候的沈巍是气愤的，周身抑制不住的寒意甚至险些让黄泉水结了冰。
他是向来不屑于跟这些标榜正派的神仙打交道的，因为在沈巍眼里，那些人执着的道义不过是他们在修行一路上自私自利的遮羞布。而他的实力又太过强大，远古时候的四大神明直到今天，也只剩下他这一个半神，他强大到令人胆寒，也给了他们抱团孤立他的理由。
他们惧怕他，可又不能没有他，因为大封还需要他的维持，所以只能在面上做出一副不屑于跟他同流合污的模样。
可谓是虚伪至极。
这个附身在赵父身上的神农药钵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许他的心里确实存了几分对赵云澜的担心，但这个担心是绝不会超过对大封的在意的。他害怕沈巍为了那个契约，为了和赵云澜在一起而故意毁坏大封，所以色厉内荏地寻到他说了一通。
但事实上，沈巍怎么会这么做呢？
他爱昆仑，爱赵云澜，所以他更不会去破坏大封。
毕竟大封以外的世界是昆仑所眷恋的，那些标榜正派的老不休，实在是太低估他对昆仑的心意了。

8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是这么的猝不及防，就像前一刻的晴空万里，后一秒的突然暴雨。
等赵云澜升到初三的时候，他交了第一个女朋友。
也是这一次让沈巍明白，他们之间已经不一样了，赵云澜有他自己的人生，但这漫长的人生路上，并没有出现沈巍这个人。

9
沈巍开始逼着自己慢慢离开赵云澜的生活，每一次控制不住想去看他的时候都在心里默念几遍。
“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有神农的契约在，又过了奈何桥，喝了忘川水，他还能记得些什么？你又何必去找他。”
于是渐渐的也就放开了。
偶尔也会远远感应着关注些他的消息。比如他分手了，他上了高中，他又交了女朋友，他考上了XX大学……
每次都不过是浅尝辄止，像是隔雾看花，知道那花好好的在那里就好。

10
在减少对赵云澜关注的那几年里，沈巍给自己安了个明面上的身份——龙城大学教授。
另一面，他又很是尽职尽责，甚至超量完成着自己斩魂使的任务，可以说龙城很久没有像那几年一样的太平日子了。
然后他听说赵云澜把自己折腾进特殊调查处了，还当了个处长。

11
再一次见到赵云澜的时候，沈巍以斩魂使的身份正式出现在他面前，空口白话，把以前‘随手帮着特调处处理了几件案子’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说成了‘地府和特调处的通力合作’。
赵云澜信了，大庆也信了。
但谁也没有看见沈巍那隐藏在黑雾之中的脸，他眼神深沉，带着可望不可即的痛苦，带着眷恋，又带着仿佛撕裂灵魂的克制。

12
再后来，特调处里的人越来越多，进化不完全的小蛇，带着功德枷的尸王，还有一个‘阿弥陀佛’的酒肉和尚，最后，来了一个怂到没个人样的‘普通人’。
这个名叫郭长城的‘普通人’第一次到特调处报道的时候，沈巍正操纵着傀儡调查地府饿鬼走失的事情，得到消息也不过是在耳里过了一遍，一个普通人而已，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结果第二天他就在这个‘普通人’身上翻了跟斗——他居然可以通过玻璃产生某种时光回溯。
那一刻，沈巍产生了一种要被‘戳穿了’的危机感，情况容不得他考虑些什么，于是他突然出声打断了郭长城和玻璃的对视。
不得不说郭长城真的是个胆小的，沈巍这一嗓子，直接把人喊得从窗上掉了下来，跟着跑下来的，还有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赵云澜。

13
沈巍几乎是在看到赵云澜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被人算计了。
理智上他应该掉头就走，顶多客气的寒暄几句，但是看着赵云澜下了楼梯朝他一步一步走来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邓林之阴初见昆仑的那一天。
他看着赵云澜朝他伸出手，礼貌又疏离地说道：“你好，我姓赵，我们是公安的，先生贵姓？”
明明是循规蹈矩十分正常的一句，沈巍却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茶几上的水搁了这么久已经没了热度，沈巍伸手覆在杯子上又热了热，递到赵云澜手边，像是电视剧里回忆结束的那样总结了句，“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赵云澜点了点头，没有去接那杯茶，脸上露出一副感慨万分的模样，嚷嚷着：“可怜见的，小美人你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呢？”
说着作势就要扑上来。沈巍眼疾手快把手里端着的杯子放到了茶几上，回身接住了赵云澜，两个人顺势倒在沙发上。
“你说，你要是早点出现在我面前说不定我的初恋就是你了。”赵云澜的脸凑在沈巍颈窝里，声音闷闷的。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呼出的气就落在沈巍耳边，“你那么好，怎么就这么傻呢，嗯？呆呆的等我这么久，要是那些人没算计你，你是不是到死也不会出来见我？当幕后英雄有这么好玩吗？”
沈巍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云澜自顾自说了一堆，没等到回答，最后撑起身子来在沈巍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压低了嗓音说道：“你是想心疼死我吗？”
这下咬的重了，沈巍不自觉的抿了抿唇，垂下眼不敢去看他。
见他这幅样子赵云澜堵在胸口的最后一点浊气也散了。他放软了声音，轻声哄道：“答应我，以后别了，知道吗？咱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至于你房间里的那些画，咱们什么时候开个画展吧，把三界里头那些人都邀过来，门票一个人五百，顺便改善一下我们的伙食，你说怎么样？”
沈巍：“……”

————END————